這個遊戲毫無公平可言,他永遠是發起遊戲也玩得最開心的那一位:或是碟子裡哥哥最喜歡的一道點心──雖然他自己並不是很想要──或是抱在哥哥手裡的玩具,他就是有辦法仗著與生俱來的機智和巧勁,在哥哥不及防備時一把搶過。
「還我,你─還─我─啦──!」
只比他早出生幾個小時的哥哥,斯文秀氣的小臉總帶著討人喜歡的笑容,不過在院子追了兩圈仍一無所獲之後,再好看的臉也會垮下來。小嘴一扁,眼圈兒一紅,長長的睫毛立刻搧下兩行亮晶晶的淚。
熟悉的哭聲又傳入耳中,終年一襲黑衣的少婦暗嘆一聲,放下了手邊的女紅。
「德弗,怎麼可以搶哥哥的東西?」
然後,就是一段嚴肅而不失慈愛,以母親的身份勉勵兄弟倆要互敬互愛的話。
「好了,趕快把東西還給哥哥。」
「哥哥,對不起!」不情不願的弟弟把剛拿到沒多久的戰利品遞了出去,還趁媽媽轉身之際,又補上一句:「我說對不起,你要說沒關係!」
一、二、三……
「……不要。」阿斯普洛斯握起了拳頭,眼睛直直盯著地面,淚掉得更兇了。
「阿斯,你怎麼……」不明就理的母親抿起了蒼白的唇。
「不要不要不要!我就是不要!嗚嗚嗚………」
哥哥果然是愛哭鬼。壞心的弟弟再度確認了這個事實。
非常不可思議的是,就在母親撒手人寰,兄弟倆頓失所依的當下,是愛哭的哥哥牽起了他的手,帶他跑出對五歲的孩子來說太漆黑也太恐怖的森林;在流浪的日子裡,是愛哭的哥哥笨拙地模仿媽媽的話哄他入睡,即使饑腸轆轆,也不忘把最後一小片麵包往他手上塞。
後來他們遇到了理查叔叔,臉上有大塊可怕的傷疤,卻十分和善的男子。
同時,也和他們的母親一樣,是來自聖域的聖鬥士。
在羅德理奧的兩年,常常可以看見一個臉上有疤的大漢,帶著一對雙生子,在無邊無際的星空下,講述自古流傳已久的神話,及任務途中的所見所聞。
儘管理查叔叔講故事的技巧一點也不高明,聖鬥士的生涯對常人來講也過於驚心動魄;況且這個年紀的孩子本來對行俠仗義的事蹟最為嚮往。兩兄弟總是纏著他,一遍又一遍,懇求他多講一點,直至萬籟俱寂。
沉浸在各式各樣新奇又刺激的經歷中,聽得出神的自己,壓根沒注意到哥哥望著他們一大一小,若有所思的目光。
所以,當哥哥突然向理查叔叔提出要求時,德弗特洛斯真的嚇了一跳。
「如果當上了聖鬥士,就可以像理查叔叔您一樣嗎?」他的語氣竟是無比的認真。「可以保護很多人,就像您救了尤莉雅阿姨那樣,也不用和德弗分開了……對不對?」
大漢先是一愣,故人之子稚氣未脫的臉上,燃燒著令人陌生又急切非常的渴望。
近日的流言他略有所聞,不希望它影響到孩子們的生活,總是避而不談,哪知這早熟而敏感的孩子還是發覺了。
不過大漢還是答得挺爽快:「那當然!」
得到想要的答覆,阿斯普洛斯平靜了下來,清澈的藍眸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神采。
溫柔,堅毅而安寧,如同他們已逝的母親。
「那好,我一定要成為聖鬥士。」
不久之後,戴著鐵面的自己,隱身在夾道圍觀的眾人之外,靜靜目睹了愛哭的哥哥穿上候補生的制服,在一群風塵僕僕,興奮惶恐兼而有之的孩子中昂起了頭,朝他所定下的目標一步步邁了出去。
從那一刻開始,他再也沒見過哥哥哭泣的模樣。
當清晨的第一束陽光穿越重重綠蔭,照進陰暗的岩洞,德弗特洛斯睜開了眼。
不適應突如其來的光線,想揉揉眼睛,手卻被重物壓住而卻不能如願。定神一看,才驚覺壓在身上的居然是自己的攣生兄長。
「阿斯普洛斯?喂!」
藍髮的少年的眼緊閉著,身上的肩甲與護胸,與弟弟向來不離身的鐵面一道,散落在周邊的地上。他一動也不動,任憑弟弟呼喊搖晃照樣沒反應,渾身又冷又溼,凍得像冰塊似的。只能憑藉微微起伏的胸口,證明他尚在人間的事實。
反觀自己,連日來的疲憊不堪一掃而空,只覺得說不出的神清氣爽。就連在左肩縱橫交錯的傷口,也奇蹟般的地復元──不僅是「康復」,而是回到完好如初的狀態,半點痕跡都沒留下。
到底是怎麼回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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